第139章 大赦-《桃华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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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众人都不说话了。皇帝这次摆出一副非赦不可的样子,当然若是内阁诸人力阻,皇帝的明诏也发不下来。但如此一来势必闹僵,这可是件麻烦事。

    “依下官看——”鲁显一直没有发言,这时才向前倾了倾身,“皇上要赦,也不必大赦。”大赦天下那是皇帝的规格,但是少赦一点,太后还不算太过格。

    “那要如何赦?”

    “以下官的浅见,皇上想赦的不过是山东那些人。”

    真是一石激起千重浪,鲁显这一句话,就让众人都议论了起来。开头拍马的那个立刻叫了起来:“这如何能成?若是赦了,岂不就是说——”总算他脑袋还算灵活,及时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,这些事知道就行,说出来可是不成的。

    这次众人纷纷同意他的看法,若真是赦了这些人,难道是要承认于锐在山东错杀了良民不成?

    于阁老淡淡看了鲁显一眼:“这些日子令慈的病可好些了?”

    一时间众人纷纷侧目。不少人都知道蒋氏正在给鲁显的母亲治腿,难道鲁显是想因此就……

    鲁显连忙起身:“承阁老关怀,家母的病好得多了。不敢瞒阁老,之前家母年老糊涂,答应了蒋氏一句话,如今蒋氏以此相逼,要让下官上折子求赦山东众人。”

    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,于阁老的眉头反而稍稍松开了些:“君子一诺,重逾千金,既是令慈的许诺,你亦不能食言。”

    鲁显低头答了个是,又道:“下官细细想过,虽说这样做对于侍卫有些不利,但同样也让天下人知道,皇上并不是真心想为了太后大赦。”同样的,也让皇帝不能再拿太后装幌子了。

    “如今阁老固辞,皇上却要下旨,到时如果有人出来先提此建议以做转环,阁老也不好一口回绝。且若是真要大赦,这些人同样在可赦之列,结果并无不同,反而让阁老失了先机。如今由下官提出,还可见得阁老心胸坦荡。”

    鲁显一边说,一边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。他不知道如今局面至此,到底是皇帝的有意安排抑或只是巧合,更不知道蒋氏那日对他所说的话,究竟只是安郡王有意与于氏作对,还是这里头有皇帝插手。

    自从皇帝露出要大赦天下的意思之后,他就一夜夜地辗转难眠,越是想得深,就越是不知该如何是好。按说他是于阁老提拔起来的,理应跟着于氏一族。可是那毕竟是皇上,于阁老可以权倾朝野,但皇帝始终才是天下之主。且此次山东之事,于阁老的作为实在是大出他意料之外,竟让他觉得有些陌生了……

    “鲁侍郎这话有道理。”有人思索片刻之后,觉得这主意不错,便开口附和,“不过依下官看,未必就要赦他们无罪,改判流放也是一样的。说起来这些人毕竟只是乱党族属,便改了流放也有道理。”其实当时就有人建议将这些人只判流放,原因是此事毕竟由当地县令瞒报灾情而起,不妨施恩。但于党为了砸实于锐的功劳,硬是全判了斩监候,结果到了眼下又还得自行打脸。

    于阁老沉默良久,点了点头。待众人散去后,他将鲁显单独留了下来:“子扬啊——”

    子扬是鲁显的表字,当初还是中了进士之后由于阁老为他取的,现在叫起来有种特殊的意味深长:“蒋氏何以向你提出这般的要求来?”

    鲁显心头一跳,躬身道:“依下官想,定是安郡王在背后指使。不然蒋氏一介女子,怎会知道什么朝政。”

    于阁老微微点了点头:“那依子扬看,皇上要大赦,是否与安郡王有关呢?”

    这个问题更是令人惊心,鲁显低头想了一会儿,才道:“蒋氏向下官提出此要求时,只说今年太后圣寿,让下官借此机会上书求赦。”这是事实,他没有增减半个字。

    于阁老沉吟着,没有再问什么。等鲁显走了,他的幕僚才从后头出来,小心地道:“阁老,鲁侍郎他——”

    于阁老淡淡道:“子扬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,应该不会对我说假话。”鲁显身后没有家族,即使爬得再高也要靠着于家,虽然这样的人在一开始的时候不会像赵家那么好用,但到了后期用起来就更放心,不会成尾大不掉之势。

    幕僚仍旧有些担忧:“但此次实在太巧,皇上与安郡王——阁老别忘记,他们毕竟是兄弟。”

    于阁老轻轻一嗤:“倘若真是二人联手,就用不到蒋氏去向子扬提出此事了,太露痕迹!且天家父子且无,何况兄弟。别忘了,皇上与安郡王之间,可是隔着一张九龙宝座!纵然安郡王有意,皇上难道就敢接吗?我于家虽然半朝野,定北侯却有十万西北军。”

    幕僚想了想,虽然承认于阁老说得对:“但事有万一,阁老还是不得不防。倘若皇上想着联吴抗魏,将于我们很不利。”先把安郡王的好意接过来,齐心合力扳倒于家,而后再对付安郡王,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。

    于阁老眉目之间有几分不屑:“皇上与先帝一样。先帝当年若是不处死代王等人,于家也未必有现在的风光。”先帝登基那会儿,还有几个小兄弟在,他们都是自己没资格夺嫡,只能跟着别的哥哥摇旗呐喊的角色,罪不至死。如果先帝把他们用起来,至少宗室可以分掉于家一部分势力。可惜先帝如惊弓之鸟一般,被太后一劝,就将这几个兄弟全部废为庶人并圈禁起来。

    原先都是天之骄子,过惯了锦衣玉食的自在日子,怎禁得住这样的磨磋,没多久就一个接一个地死了。对外报是病故,至于真正的死因,并没有人多问。

    之后,于家携从龙之功,一举登顶,从此如日中天。

    于阁老唇边泛起一丝苍老而锐利的冷笑:“一荣即荣,一损即损,这话放在天家,便是无限的讥讽。天子称孤道寡,注定了是要左右无人的。先帝如此,皇上亦是如此。须知我于家再盛也只是臣子,将来承继大统的仍是皇上的血脉。可安郡王呢?”

    幕僚口唇微动,不知该说什么好。于阁老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,可是不知怎么的,幕僚总觉得以先帝之所作所为来判断今上也必如此作为,似乎有些个武断?然而于阁老多年来从未行差踏错,自然形成了他的自信,近年来甚至有向刚愎发展的趋势,有些话幕僚亦不敢说得太深,最后只能道:“防人之心不可无,阁老谨慎为上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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